记公安部组织开展打击网络投资诈骗犯罪专案行动
3月20日，民警在杭州一被查公司内采集信息。 温凯 摄
3月19日，民警在宁波一被查公司内采集人员信息。 温凯 摄
3月19日，10时35分，浙江省宁波市鄞州区，李尉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者（以下称D）：你好，您现在有时间吗？我想给你推荐一个赚钱的渠道。
李尉（以下称L）：什么渠道？炒现货？
D：炒原油，我这里就可以帮你操作。
L：需要怎么办理呢？我也不会操作。
D：开户需要拿身份证验证，之后通过QQ，我给你传一个软件客户端，再绑定四大银行的任何一张银行卡，就可以开户了。你要是愿意，我会把软件发到你的电脑上，有老师通过QQ教你如何操作、买卖、授权。
L：投资这个有保障吗？会盈利吗？你们是有内幕消息，还是凭自己预测呢？
D：我们这边有保证的，之前的客户都赚钱了。有个客户前期投了15万，进来1周赚了10万，波动不是很大，有老师指导。
L：我可以看看你们的平台吗？
D：我是甘肃华纳大宗商品交易中心，可以通过电话或者QQ找到我，我给你留个私人电话150570×××××，我姓方。
这或许是你平时接到的无数个“推销”电话的一个。方姓男子怎么也不会想到李尉是深圳市公安局龙华分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此时，深圳警方正联合浙江警方组织开展打击网络投资诈骗犯罪行动。宁波市公安局鄞州分局钟公庙派出所指挥室里的民警都摩拳擦掌等待着前方的消息。
3月19日10时02分，1号犯罪嫌疑人邓某被抓；
10时22分，警方在鄞州区恒大高大厦内控制17名犯罪嫌疑人；
11时15分，警方在鄞州区荣安大厦控制犯罪嫌疑人32名。
“春雷”声声，针对一些地方连续发生不法分子以买卖期货或大宗商品现货等为诱饵诱骗群众投资的现象，公安部部署全国公安机关开展了打击网络投资诈骗犯罪专项行动。近日，专项行动在全国25个省、区、市打响，多地联动共打掉网络投资诈骗公司133家，抓获违法犯罪嫌疑人2000余名，冻结涉案赃款1.3亿元。
近日，人民公安报记者采访了专案组民警，揭秘那些牟利的遁形人动动手指便将老百姓的血汗钱收入囊中的犯罪过程。
案情复杂，多地统一行动
3月20日11时20分，杭州，天气阴沉。
下沙高教园区的一幢办公大楼外，衢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便衣大队大队长郑敏宏在车里耐心地等待着。而位于4楼的浙江三隆大宗商品交易有限公司股东之一的桂某与其他5名员工正在享用午餐。
“可以行动！”对讲机里传来指令。
10余名身着便衣的民警立即将办公区的6人控制。办公区简单至极，随手乱扔的公司简介材料上明确显示公司从事白银等贵金属交易活动。而桂某等人的笔记本电脑里，K线仍在运行。
浙江三隆大宗商品交易有限公司是散落在全国各地的网络投资诈骗公司中的一家。
深圳、宁波两地警方组成的专案组出动200余名警力，打掉了鄞州区的两个平台，抓获涉案人员55名。
“2014年以来，一些地方公安机关先后接到群众报案，称通过互联网平台进行农产品、贵金属、证券等网络投资时被骗。案情涉及地域广、受害人员众多、涉案金额巨大、犯罪手法新颖，社会影响极其恶劣，这引起了公安部的高度重视。部刑侦局专门在安徽省合肥市召开会议，成立由部刑侦局牵头的专案组，组织开展对此类犯罪的研究及初查工作，并在江苏省苏州市召开了专案侦查工作培训班及专案部署会，决定以重庆市公安局发现的诈骗集团为线索，指定诈骗公司注册地公安机关为主要侦办单位，在全国范围内启动专案打击工作。”公安部刑侦局副局长陈小坤告诉记者。
去年开始，打击网络投资诈骗犯罪行动在各地如火如荼地开展。在公安部刑侦局指导下，各地刑侦部门通过走访银行、第三方支付公司等金融机构及人民银行、金融办等管理部门，在详尽了解相关规定及期货、贵金属交易知识的基础上，从海量大宗商品市场交易明细数据中进行甄别，收集固定证据、寻找破案契机。
重庆市公安局刑侦总队调查了27万余条大宗商品市场交易明细数据，最终发现了近百个涉嫌网络投资诈骗的平台，分布全国25个省、区、市。截至目前，仅重庆警方就打掉了14个网络诈骗平台，受害人6600余名，涉案金额3.8亿元。
分工明确的空壳公司
重庆市公安局刑侦总队侵财支队副支队长康飞告诉记者：“正常的现货交易应该可以直接到仓库提货，但这些所谓的正规公司纯粹是一个空壳，没有仓库，更别提现货了。为了迷惑客户，他们不但伪造了审批资质，还摆出一些现货制造假象。”
“为了让平台看起来更正规，从而赢得投资者的信任，这些平台还采取与第三方支付平台，甚至银行合作，让投资者将钱先放在第三方支付平台或银行。平台给支付平台或银行的往往是数据包，然后据此进行资金结算。”康飞说。
方正中期期货研究院院长王骏博士告诉记者：“支付平台或银行为了自己的业务，并不会审核这些资金是否存在问题，对第三方支付的监管也应加强。”
根据警方调查，这种平台的设立很简单，但团伙内部分工明确，从上至下一般分为股东、分析师、操盘手、代理商、业务员等层级。
公司一般是由股东负责注册空壳公司，然后购买一套交易平台软件，并在互联网上搭建非法交易平台；操盘手对软件进行操控，负责按虚构的交易活动买涨买虚；分析师负责指导客户进行所谓的买卖活动，诱导投资者操作，一步步将投资者的钱骗走；代理商负责招揽、发展下线；业务员往往通过股票QQ群，甚至是有缘网、珍爱网等交友网站发展客户；业务员有专门的话术、“脚本”，能回答客户的所有问题，客户根本无法看出破绽。
当受害人“亏损”的资金流入“股东”的账户后，诈骗犯罪即得逞。犯罪团伙便按照事先约定的比例分赃。同时，软件开发商和第三方支付平台也以服务费和交易手续费的形式从中牟利。
诈骗手法多样且隐蔽
“很多投资者被骗了钱还不知道，以为只是自己眼光不准，亏了钱。”陈小坤告诉记者，“平台的诈骗手法多种多样，而且非常隐蔽。为了拉拢客户，平台往往让客户先尝到甜头，利用客户的贪婪心理让其加大资金投入。”
26岁的张某中专毕业后先在一家平台当电脑维护员，同为平台同事的王某另起炉灶成立了宁夏伊航商品交易市场后，将张某拉来做操盘手。
张某坦言：“平台在购买软件时，已经将商品名称、商品价格等都事先调好。在平台上，除了客户的账户，还有平台自己建立的虚拟账户。这些账户看起来和客户的账户没有区别，但是通过调动杠杆参数（真实投入资金与平台内资金的比例），虚拟账户的钱就可以随意调节，以此控制平台的‘交易行情’。”
“老板是不可能赔钱的，客户所谓的挣钱都是一时的假象。”张某说。
张某每月还要根据老板的指示，对一些客户进行冻结。如果一个客户挣得比较多，资金量比较大，又不愿意交易，老板就会指示将其冻结，直到价格下跌，客户亏损时才解冻。这样客户的钱就自然而然地流入了老板的账户。
圆通宝电子商务公司风控主管朱某说：“平台交易就是一次次的赌博。代理商是庄家，投资者与代理商在平台上对赌。K线图的走势是在不断变化的，中间又有货币汇率的变化，操盘手会不断地修改汇率和K线图，并在这一环节做手脚。比如将K线图与国际K线图相差3到6个点，由于K线图的走势看起来差不多，普通投资者并不会看出问题。虽然只是3到6个点，但由于投资者往往投资金额比较大，再加上客户多，平台也因此大赚一笔。”
康飞介绍：“如果投资者在交易过程显示盈利，平台就会通过后台操作，让盘面价格突然停止在一个点位上，投资者无法交易，等恢复正常客户再想交易时，发现价格已经大跌。同样是通过后台操作，让客户的交易出现问题。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卡盘’。”
事实上，大多数投资者都是具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但对现货交易一知半解。具备一定的现货、期货交易知识或操盘经历的分析师，能够根据同类商品市值，指挥操盘手通过虚假交易制造较真实的盘面行情。最初，他们会带着客户交易，让其先赚钱，显示自己的“预见性”。几次操作后，投资者就会信任并认可分析师，交易便转为分析师代操作。分析师的另一个任务便是定期向下级代理商及团伙中的其他业务员通报未来行情走势，供其视情对客户实施诈骗。
加大监管势在必行
办案民警表示，血本无归是投资者进入平台后注定的结局。据查，这些平台的涉案金额少则几百万元，多则数千万元，甚至上亿元。投资者的亏损少则上万元，多则几百万元。
90后的司某是甘肃中聚祥大宗商品交易平台的创建者之一，利用赃款购买路虎车一辆；邓某开展“业务”以来获利400万元；重庆晨优公司一级代理商聂某承认他半年时间“挣”了300余万元。
康飞介绍，犯罪分子跨地域犯罪，虚假交易平台系统在一个城市维护，服务器架设在另一个城市，而负责招揽顾客的代理商又分布在其他城市或地区。网络交易活跃，并且网站也并不易核查，一旦被举报投诉过多而引起监管部门的注意，或者赚够了钱，创建者就会将平台关闭，改头换面，另建平台继续招揽客户行骗。而大部分赃款也被不法分子挥霍，导致公安机关取证异常困难。
陈小坤坦言，监管部门应该从源头上对这些平台进行跟进监管。从成立公司起，就要监管是否涉嫌违法，一旦违法就要重罚，将平台创建者列入黑名单，吊销营业执照和其他资质等。
王骏认为：“大宗商品电子交易平台运营中的监管，目前可以借助‘国务院清理整顿各类交易场所部际联席会议’机制进行联合监管，加大宣传力度，揭露虚假电子交易平台的诈骗方式和手段，让群众认清‘虚假电子交易平台’的真实面目，坚决抵制这一行为。”
陈小坤告诫投资者：“对于不熟悉的领域，投资者最好不要参与，不要在来历不明的平台投资，不把账户信息透露给他人，不要相信所谓的理财顾问代客操作，不要因为盈利而忘记基本的防范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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