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儿警老张走在社区里,边走边摸口袋,摸出一个空烟盒,抖一抖,揉一揉,拐进了一个杂货铺。正要买烟,一眼看到了对面坐在风里的杨老头。一段时间不见,杨老头更老了,也显得更瘦,风一吹,人似乎就要随着衣襟飘起来了。老张心里一急,差点伸出手去够。再看杨老头的神情,目光呆滞,眼睛盯着一个地方,不知是在看什么东西,还是在出神。找完钱,老张走过去“嘿嘿”了两声,杨老头才回过神,看到是他,咧嘴笑了笑。
老张无话找话,嘿,好久没见你了,忙什么呢?
杨老头嘴嚅动了半天,回话说,忙着移民呢。
移民?老张倒吃了一惊,没听说杨老头在国外有亲戚呀。自从认识他,杨老头似乎都是一个人,寡寡的。
那恭喜呀!老张喜滋滋地说。移民到哪里呀?
就那里!杨老头说。
老张顺着杨老头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片空虚。他没明白杨老头的意思,就改口问,我是说哪个国家?
就那里。杨老头还是说。
老张觉得老头有点糊涂了,就不再问。猛抽了几口烟,眼看着一根烟快抽完了,才又问,什么时间过去呀?
杨老头说,等签证办下来就走。
老张又觉得杨老头不糊涂了。签证还没办下来?他问。
没,在等呢。那边人太多。
是,签证哪有那么容易的。老张说。一根烟抽完了,他把烟头揉掉,看看老头,冲着他耳边喊了一句,那祝你早日拿到签证呀。说完噔噔噔走了,也不等老头回话。
杨老头其实也没有回话,他仍傻愣愣坐着,又坐了好长一会儿才走。他一个人拄着拐杖,摸摸索索地上楼。打开房门,弯腰脱下鞋子,换上拖鞋,回身关门。动作慢慢腾腾的,像是很认真,很细致。进到房间,光线有点暗,但朦朦胧胧还看得清楚,杨老头没有开灯,摸摸索索在床边坐下。桌子上放着一张镶着镜框的相片,里面是一家三口,模样都很舒展,还带着笑。杨老头用手摸了摸相片里的那几张脸,摸了一遍又一遍,像是在擦镜框玻璃上的灰尘。擦着擦着,杨老头流泪了,说,你看看,让你等我,你不等,留下我一个孤老头子多没意思。你和女儿倒好,在一块儿了,那么享福,就留下我一个人,天天寡落落的。我说要过去,你还说要什么签证,那是去美国?去美国签证也没那么难!那边真的就一个位置都没了?管得就那么严?说着说着杨老头开始埋怨:活着时,你就不活泛,死脑筋,到那边还这样,就不会帮我疏通疏通关系?早过去一天早一天见面,多好,免得我整晚整晚想你们睡不着觉……说着说着,杨老头老泪开始纵横。
老张回到所里,办完事,坐着抽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打开电脑,调出杨老头的户籍资料,发了会儿呆。杨老头还真有个女儿在美国,但是五年前就出车祸死了。有同事开始吆喝老张下班,老张抬抬手说,就走。
老张下班却没有回家,一踩油门又奔了社区。在杂货店门口停下,这次不是买烟,他要询问杨老头的情况。店主开店,信息灵通,絮絮叨叨把知道的关于杨老头的事都讲了一遍。老张听完,问有没有听说他要出国?店主一脸茫然,没听说。出国,去哪里呀?她女儿不是死了吗?老张不再问,随手买了点水果和点心,抬脚就上楼了。
楼道很黑,老张摸着黑一步一步爬上楼。到杨老头家门口停下,敲敲门,没声息;又叫,仍没有声音。敲敲对门,对门的胖阿姨探出了头,问她,却一问三不知,说杨老头从不跟邻居来往。
老张又耐着性子敲了半天门,叫了几声,还是没反应。纵身从露台跳进去,推开了厨房玻璃窗,刚推开个缝,立刻就捂住了鼻子。
第二天早上的报纸,头条是:一个警察救了一个要自杀的孤寡老人。至于这个警察怎样救到这个老人,就没人知道了。
(作者单位:福建省厦门市公安局法制支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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