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派出所工作时，我最佩服马师傅，大家都叫他老马。
老马平日里总是一身警服，那天他突然换了一身便装，深灰色衬衫，蓝色带暗格的鸡心领羊毛衫，黑色羽绒服，看得出来，衣服都是刚上身。
教导员爱开玩笑，说老马人越老越精神，老树发新芽啦？我跟大家一样，禁不住笑起来。
过了春节，老马就要退休了，大家张罗到小饭店吃顿饭，算是给老马送行。
老马一本正经地整理一下衣领，又抻了抻袖口，说他这身衣服，是为儿子买的，过了年，他打算去儿子的汽修厂干点儿活，当个法律顾问之类的。老马的口气，多少带着一些得意。
教导员琢磨一下说，我知道你有个漂亮的姑娘，什么时候出来个儿子？
老马说，还记得我家被人砸玻璃那次吗？
五年前的一天半夜，老马一家五口睡得正香，突然飞进屋里半块砖头，一下把全家人砸醒了。不用说，肯定是老马得罪人，让人半夜把窗玻璃给砸了。一想到半夜那一声砸玻璃的声音，我的心里不由一抖。老马可是多年的先进，优秀人民警察，谁这么恨他，大半夜的扔砖头？
还能有谁？老马说，我儿子呗。
这是怎么回事？
老马说，他的儿子叫二毛，住在老马的辖区。二毛8岁时，父亲到外地跑运输，出车祸死了，二毛就跑去了奶奶家。奶奶觉得二毛可怜，百般溺爱。可二毛不争气，不光学习不行，还到处讨人嫌。奶奶只能整天颠着小脚，四下给人赔礼道歉。初中没毕业，二毛就进一家汽车修理部学徒了，但他不喜欢汽修，老马说，那会儿他总能看到二毛懒洋洋地呆坐在修理部门口，不是盯着街上的漂亮姑娘看，就是抠手指。后来，二毛喜欢上了在修理部做饭的小雪。两个人一到结婚年龄，就把婚事办了。
我心想，这不挺好的吗？
老马说，结婚以后，二毛说什么也不在修理部干了。这小子爱干净，受不了修车那种脏，小两口就开了一个麻将馆。
麻将馆开业不到一个月，两个男人因为输赢的事情抡起了椅子，把新买的自动麻将机砸坏了。老马把打架的两个人拘留了，还罚了二毛500元。二毛说，他俩应该给我赔钱，你怎么还罚我款呢？老马说，麻将馆是打牌娱乐的地方，不是让你拿来组织赌博的……
老马说，入冬不久，有人在二毛的麻将馆推牌九，让他连锅端了，让二毛在拘留所里待了15天。二毛出来后，对老马指桑骂槐。说他成天骑个破自行车，夹个破本子，东家走，西家串，成天叨叨叨地说个不停，还讽刺他，一大把岁数，连个长都没混上……
老马以二毛的口气说着，脸上却带着笑容。大家都阴了脸，我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沉默半天，教导员说，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成你儿子了？老马停了停，说，因为他救了我们全家。这更把我听糊涂了。
老马说，那天我妈在煤气灶上炖鸡汤，想给快高考的孩子补补身子，老太太不知道怎么就忘了炖鸡汤的事，鸡汤扑出来，把火浇灭了，谁也没注意……幸亏我儿子那一砖头啊……后来，二毛去医院看我，我说谢谢他，把二毛给弄蒙了。后来他说要认我当干爹，我说，只要你服我管，我就同意。这小子打小缺少父爱母爱，估计也就我能管住他，我不指望他孝敬我，只希望能管着点儿他，让他能走正道，要不，总有一天得毁了……听老马说，二毛这几年修车技术长进不少，勤快了，嘴巴也甜了，在修理厂干得相当不错……
离别的晚餐气氛很热烈也很祥和，大家都说了一些掏心窝的话。老马既没有老泪纵横，也没有感慨万千，只是一提起自己的干儿子，就美滋滋地乐。
第二天一早，在派出所门口，我看他穿着一身新警服，骑着那辆破旧的二八自行车，又去辖区了。（作者单位：黑龙江省绥化市公安局） 责任编辑：新闻眼
